“师姐可是大名人，自然要多看上看两眼——二层楼的三师姐可不就是二十三年蝉。”
我嘴上应付着“巧合而已”，暗中嘀咕老师怎么和父亲母亲一样喜欢整文字游戏？
“你说巧不巧，我小时候莲生说要传我衣钵我拒绝了他，我要传你衣钵你也拒绝了我，没想到你在块垒大阵中阴差阳错继承了轲浩然的衣钵还顺带接收了莲生的，兜兜转转又是一个圈。”
小师弟闻言脸上也难得多了几分正色，“莫非真有命运的安排？”
“只需要从本心出发，便能轻松逾过。这指的不仅是登山途中的那些关口，也包括命运这种东西。”
“当年见到老师的第一天，他便这样对我说，又说我做女孩更好看，应该接受。”
“我当场实践了这句话，一脚踩到他那件黑色罩衣的衣摆上。”
小师弟激动非常，“然……后呢？”
“我没有逾过去，但老师摔了个狗啃泥。”
“感觉怎样？”
“感觉很好。”
“老师没有生气？”
“既然是女孩子，自然有撒娇发小脾气的权利。”
我的思绪飘回那个二十三年前的夜晚，想起了那时我对着烂醉如泥人的老师好是一通嬉笑怒骂，一旁还有看着我们面带微笑的大师兄，忽然之间有点想他们了，不论是再也不见的还是还能再见的。
老师在天上与昊天娘娘作战可一切顺利？大师兄有没有学会打架学会杀人有没有受伤？还有那些奔赴边疆的熟悉面孔待战尘落定还能否再见到？
“后来自然明白，我当时心情非常低落郁闷，老师是故意摔那一跤哄我开心。”
有教无类，择而教之，夫子不愧为万世师。
城墙上沉默了很久很久。
将阵眼托付给小师弟后我开始在长安城里逛街，真的逛街。因为我沿途买了好些胭脂水粉和吃食，俨然一副即将去走亲戚的模样。
我行走的方向是往皇宫去的，那里的确有着我的一位“亲戚”，我曾经的亲传弟子兼明宗末代圣女，前唐国皇后娘娘现唐国太后娘娘夏天就在那里。几个月前的唐皇已经驾崩，现在龙椅上坐着的是她年幼的独生子。
待我走进太后寝宫门口时，正在处理国政的夏天才厉喝了一声“谁在藏头露尾”。我对此很不满意，看来她是被幸福的婚姻惯的太安逸了，居然这么多年来几乎都没有再修行——我原以为我在御花园行走时她就可以发现我。
“你究竟是谁？”夏天散了左右服侍的宫人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没有理她而是负手信步向她走去，顺散发了那种独属于五境之上的气息。
“是……老师吗？”夏天一瞬间仿佛变回了多年前那个怯生生的少女。
短暂的相认过后，我很自然地找了一张桌子坐在一旁喝茶，夏天站在我边上侍候瓜果。她结婚后到是过得顺利异常，倒也免了我请老师替我向唐国先皇说话的必要。
唐小棠牵着新任小皇帝走进来是内心是拒绝这幅诡异画面的，所以她的表情是震惊的。
“不用猜，是我。”
“老师，你怎么了？”
看来小师弟把唐小棠安排进宫陪伴夏天也是免了好些麻烦，“你们师姐妹今日正式相见，行个礼吧。”
于是二人各自行礼，而后夏天终于忍不住出言问了我那句压在心里好一会儿的话。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感兴趣的，我走了你现在不方便不用送我。”
离开皇宫后我回到了长安城南门观，因为小师弟和书痴莫山山正在那里讨论为如何防御几天后必定会出现在长安城外的知守观观主陈某——观主姓陈名某。
几天过去后，小师弟和莫山山除了想出活学活用轲浩然在明宗山门前的块垒大阵以御敌一时，再无一计可施。
我想着大师兄应该只能拖住观主七天的时限已差不多到了，此刻再累也要注意最要紧的事情。于是我看着观门口紧锣密鼓运输石块的劳工们、小师弟苍白依旧的脸色、莫山山想以言行关照他却又不敢的举动说，小师弟你终究要把长安城中的大阵修好。
不久前长安城里的内女干因某些便利把护城大阵惊神阵破坏的七七八八，修复大型阵法在以往需要很长时间，只是现在的长安城得不到很长的时间。
话音一落小师弟的脸色更憔悴了，莫山山的面孔更忧郁了。
我顿时觉得不妥，果然还是给这些孩子太大的压力了吗？遂补充了几句话以给他们鼓鼓气，“块垒能拦观主一时，不能拦观主一世，须知他是世间最超凡脱俗的五境之上强者。”
“如果不是大师兄以命相制，我们所有人，此时只怕都已经被观主给杀了，这场战争早已经结束。”
小师弟插了一句嘴，“大师兄和师姐你也已经破了五境。”
我怒其不争，你忘了你灭杀夏侯时那一个大境界的差异怎么逾越的吗？区区境界可不能代表一切。于是我问了他和莫山山一个问题：“有史记载以来，最年轻破五境的修行者是谁？”
莫山山说：“是我义兄？”
“大师兄三日无距，但那时他年龄已不算小，如果以年龄论，我明宗开派祖师还有六百年前的一位光明大神官，都在他之前。”
小师弟想到了某种可能似的，面露惊讶之色没有说话。
“那人信陈名某，所以我对于陈皮皮那般年幼就晋入知命境毫不意外。”
“观主了不起却只有一个平凡的名字，因为这些年书院开始入世。”
“轲先生与他一战，观主败，于是观主后来教唆大量道门强者在轲先生灭明宗回归书院路上时围杀。轲先生非凡人，将来犯者尽数斩杀，却因作战时连破数境惹来天罚而死。”
“而后老师上桃山饮两壶酒，斩满山桃花，观主被老师一棒撵往南三每不敢上岸。”
“世间无夫子亦无轲先生，所以观主势必会来‘一雪前耻’。”
“观主被压制多年，一朝爆发肯定会悉数展现他的强大。”小师弟喃喃道，然后他便回南门观自己的屋里继续研究对战观主的策略去了。
一日后，没由来地南门城墙上多了数行脚印，墙上堆积的冬雪忽而如落木萧萧下，恰似一片幕布被拉开。
我远远地看着那块垒阵外多了两个人，一个道人风度翩翩气定神闲，一个书生穿着破棉袄手中的木棍坑坑洼洼宛若被恶狗追咬过的乞丐，
道人在块垒大阵前想迈步却又止步，书生忽而消失在块垒大阵前不知何处去。
我知道大师兄没能拖住观主让他进了长安城，于是我也和大师兄一样运功遁去身形，以便对观主发起下一波进攻。
昊天撒下无数雪花赠与长安城，我送了一片雪花给风雪中的观主。可惜观主为人太奇，昊天与我的雪花皆被拒绝在观主的身前毫厘之外。
“没想到你在这里。”远处的观主说了一句话。
我叹了一口气，从一处陋巷走了出去——若是没能偷袭成功那么隐匿身形就没有意义。于是我挥手令漫天雪花发出如万亿寒蝉振翅之音，“在这座城里你无法与昊天沟通。”观主不能和熊初墨一样动用以昊天神辉招来的大光明，正面与他交手大概多了几丝胜算。
“林雾，你果然不凡。”
“好在我用一生时间终于让这座城有了一丝缝隙。”
天上雪云忽然被撕开，缝隙处流露出炫目到刺眼的金光。观主刚才不过几句话的轻描淡写间便成功从昊天出借来不可说数光明，而且施展的是比熊初墨神降术更强大几分的天启术。
肉眼可及处，不论是天上的雪、地上的雪还是空中的雪，都染上了象征光明的金色。
这片金色向我包围过来，于是我低头以目光在雪地上写字。雪地上无形墨痕朵朵，一方小世界在字里乾坤中生成，属于我麾下无形寒蝉的雪花亦密密麻麻的覆盖在小世界之外。
天启术时限到时我觉得有点冷，大抵是因为在那强烈无比的光照温暖的有点久，此时我已快无一丝灵力支撑这方小世界，以至于之前高高扎起的马尾都变得松松垮垮。
远处的观主对我赞赏的点点头，然后伸出右手向我做抓握状。
只能把观主拦到这个地步吗？
是因为我太年轻······不，还是因为我太弱，女人的身体太弱。
大师兄就算全力过来也赶不上观主的杀招。
这里接下来就只有靠你一个五境之上的家伙撑场面了，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这会儿我是不是应该把重心向后倾斜一点？如果死去我也不想留给世间一个难看之极的脸着地姿态。
此刻观主的杀招还没落到我身上，所以我没有闭上眼睛——我最后的念头是临死前也应该爆发全部剩余灵力，不求同归于尽但求给给观主添点堵。
可惜我没有了爆发的机会，一串血淋淋的佛珠飞来正中观主右手，佛珠的主人正是先皇义弟黄杨大师。黄杨大师是高僧，所以这沾着他心头血的佛珠便暗藏无尽杀机。
真佛自有大慈悲，真佛亦有雷霆怒。
大师是唐人，唐人不忍唐国被欺侮，所以他愤而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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